高继宁运用六经辨证治疗肾病验案1则

发布时间:2017-05-24 00:00:00

朱丹溪言:“仲景诸方,实万世医门之规矩准绳也,后之欲为方圆平直者,必于是而取则焉。”《伤寒论》的辨证方法是六经辨证,其将疾病分为六种病理类型,即太阳病、少阳病、阳明病、少阴病、厥阴病、太阴病。六经则是对所有疾病发展规律的高度概括。柯韵伯言:“原夫仲景之六经,为百病立法,不专为伤寒一科,伤寒杂病治无二理,咸归六经之节制,六经各有伤寒,非伤寒中独有六经也。”“六病之外无奇疾,方证之中有活法”,即是此意。

高师融汇先辈前贤经验,活用经方,圆机活法,灵活变通,颇有“观其脉证,知犯何逆,随证治之”之境。《伤寒杂病论》为辨病论治与辨证论治相结合的典范,如《伤寒论》的每篇题目即“辨某某病脉证并治”,此为辨病与辨证相结合的明证。下面通过介绍高师运用经方治疗肾病医案1则,以窥其临证思辨之法。

1病案实录

沈某,男,32岁。初诊日期:2016年5月13日。患者泡沫尿1年余,加重伴镜下血尿1个月。既往有泡沫尿史1年余,未予重视和诊治。2016年4月,患者自觉泡沫尿较前加重并伴有尿色深黄,至某三甲西医院就诊。当时查肾功能正常,尿红细胞形态检查示红细胞变形率85%,考虑慢性肾小球肾炎,建议做肾穿刺检查,患者拒绝,予口服肾炎康复片治疗后疗效不佳。

2016年5月13日患者至我院肾内科门诊就诊。刻诊:腰酸痛;口苦,咽干,口干渴;出汗多;恶热,心烦,晨起偶发恶心,胃纳尚可;夜寐正常;小便色淡黄,大便成形但黏腻不爽;舌体胖大、苔薄白,舌下络脉迂曲紫暗;脉弦滑数,沉取无力。尿常规:红细胞(+++);红细胞镜检:83.4个/μl;尿微量白蛋白:62mg/L。肾、输尿管、膀胱超声:未见明显异常。

西医诊断:慢性肾小球肾炎;中医诊断:少阳阳明病合病兼瘀血。辨方证:小柴胡汤、六味地黄汤、十灰散合六一散方证;治法:和解少阳,清热利湿,凉血化瘀止血。

处方:生地黄30g,山药30g,山茱萸15g,茯苓15g,泽泻15g,牡丹皮9g,柴胡15g,半夏9g,党参15g,甘草6g,黄芩15g,大枣15g,白茅根30g,小蓟30g,茜草30g,滑石(包)30g,蒲黄炭(包)15g,三七粉(冲)4g。每日1剂,水煎服。

二诊(5月20日):复查尿常规:红细胞(+++);镜检红细胞:33.6个/μl;尿微量白蛋白:57mg/L。腰酸痛略好转,仍口干,口苦、咽干消失,无恶心,胃纳转佳,脉沉取乏力。考虑滋阴益肾之力不逮,加用二至丸(即女贞子15g、墨旱莲15g,《医方集解》言其有补腰膝、壮筋骨、强肾阴之功)。

三诊(6月3日):复查尿常规:红细胞(+++);镜检红细胞:2~3个/μl;尿微量白蛋白:50mg/L。脉证同前。考虑患者久病入络,潜血难消,故加生龙骨30g、生牡蛎30g,取其收敛中兼具开通之力,敛正气而不敛邪气,合方中三七粉、山茱萸而成补络补管汤(张锡纯创制该方用于治疗各类出血病有奇效,是方既能收敛止血,又能化瘀通络)。

四诊(6月17日):复查尿常规:红细胞(+++);镜检红细胞:正常;尿微量白蛋白:48mg/L。患者自觉腰酸痛明显好转,口干减轻,仍身热汗出,脉弦滑数,考虑湿热蒸腾而致身热汗出。加生薏苡仁30g、荆芥炭6g,寓麻黄杏仁薏仁甘草汤之意,然麻黄太过辛温,故用荆芥炭代之。荆芥炭能宣畅气机,气化则湿化,兼能炒炭止血;生薏苡仁清热利湿。

五诊(7月1日):复查尿常规:红细胞(++);镜检红细胞:正常;尿微量白蛋白:26mg/L。患者身热汗出好转,无腰酸痛,余症同前。患者无腰酸痛,故减女贞子、旱莲草。另改三七粉6g,增加止血之力。六诊(7月15日):复查尿常规:红细胞(++);镜检红细胞:正常;尿微量白蛋白:16mg/L。患者惟觉口干,舌红、苔薄黄,脉弦细数。考虑热邪日久,郁而化毒,伤及阴分,故加升麻18g、鳖甲20g。《神农本草经》言升麻主解百毒,并非后世所说升提阳气之用,鳖甲滋阴。两药合用,寓升麻鳖甲汤之意,清热解毒育阴。

七诊(7月29日):复查尿常规:红细胞(+);镜检红细胞:正常;尿微量白蛋白:13mg/L。患者脉证尚平,仍以上方调整化裁。

2临证体悟

2.1辨病此患者无“太阳之为病,脉浮,头项强痛而恶寒”之表现,故非太阳病。有口苦、咽干、心烦、恶心症状,符合“少阳之为病,口苦、咽干、目眩”之提纲条文,心烦、恶心亦为少阳病主方小柴胡汤的主证之一,弦脉亦是少阳病主脉,故可诊断为少阳病。患者无大便秘结,虽无“阳明之为病,胃家实”的表现,但有口干渴、出汗多、恶热之症,符合“身热,汗自出,不恶寒,反恶热”之阳明病外证,兼之患者大便黏腻不爽、脉滑数,综观脉证为阳明湿热内蕴之象,故可诊断为阳明湿热病。而“少阴之为病,脉微细,但欲寐”,此患者不符。或许认为足少阴肾经正和肾相关。实际并非如此,少阴病并非是足少阴肾经之病。

南宋伤寒名家许叔微,民国医家陈逊斋先生,近代经方大师胡希恕先生,日本经方家喜多村直宽、汤本求真等均以八纲释六经[1],临证验之,的确如此。六经辨证的运作模式是先辨六经八纲,再辨方证。

少阴病实质就是表阴证,即气血亏虚之人又复加外感表证。《伤寒论》曰:“病有发热恶寒者,发于阳也,无热恶寒者,发于阴也。”讲的就是太阳病为表阳证,少阴病为表阴证,而并非通常所说的少阴肾经,与经络无关,故知此患者不是少阴病。纵观“厥阴之为病,消渴,气上撞心,心中疼热,饥而不欲食,食则吐蛔,下之利不止”之提纲条文,患者表现与之不符,故为厥阴病。观“太阴之为病,腹满而吐,食不下,自利益甚,时腹自痛”之提纲条文,患者并无上述表现,故不符合太阴病。观察患者舌下络脉迂曲紫暗,此为瘀血证,高师考虑为出血后血不归经而致瘀。其辨证精细之处可见一斑。

2.2辨方证方证不对,一效难求,方证相对,覆杯而愈。日本汉方家稻叶克曾言:“大凡仲景之方,若能得其制方要义,则能于百病之中变通妙用。若不细辨方证而用之,即令收效,亦不免为偶中而非正治。”其所言方证相对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针对少阳病,高师选方有其独特之处。此患者具备少阳病主方小柴胡汤主证之一“心烦喜呕”,而小柴胡汤证的运用,其“往来寒热,胸胁苦满,默默不欲饮食,心烦喜呕”之“柴胡四证”但见一证便是,不必悉俱;腰酸痛,符合“虚劳腰痛,少腹拘急,小便不利,八味肾气丸主之”之八味肾气丸方证,但患者无阴寒之症,故去附子、桂枝之温热而为六味地黄汤方证。尤值一提的是方中生地黄,《神农本草经》言其“味甘寒,主治伤中,逐血痹,填骨髓”。其既有益肾凉血作用,又可逐瘀,为方中主药,对本病最宜。

针对阳明湿热内蕴,高师选用六一散。该方出自《黄帝素问宣明论方》,主治身热烦渴、小便不利,其可使湿热之邪从小便而出,力专效宏。

针对血尿合并瘀血,高师从两方面入手。一则用十灰散化裁。该方出自《劳证十药神书》,具有凉血止血之功效,主治血热妄行证,方中白茅根、茜草、小蓟、牡丹皮等药清热凉血止血以治其出血之因。二则取化瘀止血药三七、蒲黄炭以治其瘀血之果,使止血不留瘀。高师认为需用大量茜草、小蓟方能收效。另外宜慎用白及、仙鹤草等收敛止血药,恐止血留瘀,更不宜使用当归、川芎等温性活血药物而致耗血动血,加重血尿。

纵观此案处方用药,看似无奇,实则独具匠心。高师不仅能精准运用经方,对后世诸方皆能运用自如,颇具巧思,更能随证化裁,法随证出,药随证变。民国时期经方泰斗曹颖甫先生曾言,“仲圣书中,活法重重,惟在人善自取之”。高师之临证发挥实已至此,我辈宜博学之,审问之,慎思之,明辨之,笃行之。

参考文献:

[1]陈雁黎.胡希恕伤寒论方证辨证[M].北京:中国中医药出版社,2015.

作者:蒲冠军高继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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