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庆其系全国老中医药专家学术经验继承工作指导老师、上海市名中医，笔者有幸跟师学医，现将其治疗旺炽性腺性囊性膀胱炎验案一则整理如下，以飨同道。

邹某，女，61岁，2024年1月10日初诊。患者10余年来反复尿频尿急，近1年来加重，2023年12月21日于某医院行膀胱镜病理检查：膀胱底部黏膜灰白组织，直径0.1cm；膀胱三角区黏膜组织直径0.2cm。病理诊断：（膀胱三角区黏膜）旺炽性腺性囊性膀胱炎。免疫组化结果（I23-16552）：CK7（部分+），CK20（-），CD44（+），P53（野生型），Ki67（2%+），CD3（部分+），CD20（散在+），Uroplakin（+）。尿常规未见异常。刻下：小便白天20~30次，夜尿5次，伴有尿频、尿急、尿痛，排尿时灼热感。平素服用托特罗定、索利那新、米拉贝隆，未有改善，大便次数多，每日4~5次。易焦虑恐惧，恐慌发作时血压上压可升至200mmHg，潮热盗汗，纳可，寐欠安。舌黯红苔薄白，脉弦。既往史：既往有焦虑、惊恐发作病史。10余年前曾行唇腺活检，确诊为干燥综合征，未经治疗。

诊断：西医诊断为旺炽性腺性囊性膀胱炎。中医诊断为劳淋（阴虚阳亢，肝风内动）。

治法：平肝息风，补肾清心。

处方：生山栀12g，淡豆豉12g，天麻12g，钩藤15g，炙地龙12g，全蝎3g，炒白芍15g，甘草6g，桑螵蛸18g，益智仁30g，乌药9g，柏子仁15g，莲子心6g，灯心草6g，潼蒺藜15g，白蒺藜15g，煅龙骨30g，煅牡蛎30g，地骨皮20g，知母12g，黄柏12g。14剂。

1月24日二诊：药后无尿痛，尿频尿急好转，白天小便10余次，夜尿3次，仍焦虑，梦多，大便日一行。处方：生山栀9g，地龙9g，全蝎3g，淡豆豉9g，天麻9g，钩藤15g，炒白芍12g，甘草6g，桑螵蛸18g，益智仁30g，乌药9g，柏子仁15g，莲子心6g，灯心草6g，潼蒺藜15g，白蒺藜15g，煅龙骨30g，煅牡蛎30g，莪术15g，三棱15g。14剂。

2月7日三诊：现白天小便12次，夜尿2~3次，排尿畅，无尿频尿急尿痛，大便每日1~2次，质稀，寐欠安，多梦，潮热出汗，反酸，纳可，口干。守二诊方去生山栀，改柏子仁为9g，加黄连6g、续断15g、山茱萸12g、芦根15g。14剂。

2月28日四诊：现白天小便8~9次，夜尿2次，无尿频尿急尿痛，夜寐好转，口干、焦虑改善，胃纳可，大便日一行。舌黯红，苔薄腻。守三诊方去续断、莲子心、灯心草，加砂仁3g、白豆蔻3g、薏苡仁30g、五味子12g。14剂。

3月27日五诊：现白天排尿6~7次，夜尿1次，寐欠安，梦多，口干，大便干，2日一行。舌黯红，苔薄白。处方：生山栀12g，淡豆豉9g，黄连6g，煅龙骨30g，煅牡蛎30g，生白术30g，生白芍30g，麻子仁30g，柏子仁30g，枳壳12g，枳实12g，桑螵蛸9g，乌药9g，益智仁12g，远志9g，合欢皮30g，天麻9g，珍珠母30g。14剂。

4月24日六诊：26天前患者感染新冠，现已转阴，遗留喉中异物感，痰白，口干好转，出汗大减，恶心，纳寐欠安，白天排尿6~7次，夜尿1次，无尿频尿急尿痛，大便畅。处方：板蓝根15g，大青叶12g，射干12g，牛蒡子12g，款冬花9g，枇杷叶12g，象贝母9g，薄荷6g，炒谷芽12g，炒麦芽12g，炒白术12g，茯苓15g，茯神15g，远志9g，合欢皮30g，生龙骨30g，生牡蛎30g，竹茹9g，黄芩12g。14剂。

6月5日随访：现白天排尿6次，夜尿1次，焦虑症明显改善，睡眠欠安，大便通畅，纳好。守上方加减以巩固疗效，有待进一步病理复查。

按 腺性囊性膀胱炎属罕见病，好发于女性，在长期感染、结石、异物等慢性刺激下，膀胱黏膜上皮增生向黏膜下呈花蕾状生长，进而被周围结缔组织包围分割，与尿路上皮分离而形成巢状结构，巢中心腺性化，形成囊性膀胱炎。囊壁细胞进一步分化形成腺体，称为腺性膀胱炎。囊性膀胱炎、腺性膀胱炎多在同一病灶同时出现，称为腺性囊性膀胱炎。腺性膀胱炎分化极为严重的情况下诊断为旺炽性腺性膀胱炎。

旺炽性腺性囊性膀胱炎是一种高危型腺性膀胱炎，有发生癌变的可能。临床可表现为尿频、尿急、下腹部胀痛等，严重者可出现急性尿潴留、上尿路积水等。西医对此病的治疗大多以膀胱局部病损切除以及化疗药物局部灌注为主。此患者因恐惧外科手术，转而寻求中医治疗。

根据临床表现，旺炽性腺性囊性膀胱炎属中医“淋证”范畴。《诸病源候论》云：“诸淋者，由肾虚而膀胱热故也……肾虚则小便数。”肾主水，开窍于二阴，与膀胱相表里，小便的生成与排泄均有赖于肾的功能活动。

王庆其认为除肾之外，肝在小便的代谢过程中发挥了重要作用。《灵枢·经脉》云：“肝足厥阴之脉……循股阴，入毛中，过阴器，抵小腹……狐疝，遗溺，闭癃。为此诸病……”肝在体合筋，《素问·厥论》云：“前阴者，宗筋之所聚。”表明膀胱可以通过“筋”与肝发生联系。厥阴经气异常可导致前阴小便病变。肝主疏泄，气通则水通。《格致余论·阳有余阴不足论》载：“主闭藏者肾也，司疏泄者肝也。”黄元御在《素灵微蕴·噎膈解》中说“饮食消腐，其权在脾，粪溺疏泄，其职在肝，以肝性发扬，而渣滓盈满，碍其布舒之气，则冲决二阴，行其疏泄”。尿液的贮藏与排泄，是肝肾二脏之气的闭藏与疏泄作用相互协调的结果。肝疏泄不及可出现小便闭癃，风胜则动，若肝疏泄太过可表现为尿急、尿频甚至尿失禁等。《馤塘医话》云：“肝为五脏之长，而属木……约略数之，则有如胸腹胀满……小便淋闭，大便或硬或溏而泻。”本患者属于疏泄太过现象。明代医家薛己在评注《明医杂著》时明确提出“肝主小便”。孙一奎《赤水玄珠》云：“又肝主小便，使毒邪从小便中出。”王肯堂在《证治准绳》言：“盖肝主小便，因热甚而自遗也。”风气通于肝，风胜则动。旺炽性腺性囊性膀胱炎出现尿频尿急等现象，属膀胱过度活动，类似“风胜内动”之证。

王庆其以平肝息风、补肾敛津为主要治法，方中以天麻、钩藤、僵蚕、地龙、全蝎、白蒺藜平抑肝阳、息风通络；煅龙骨、煅牡蛎平肝、收涩小便；白芍养阴柔肝；缩泉丸、潼蒺藜、桑螵蛸补肾缩尿止遗；知母、黄柏、地骨皮滋肾阴、退虚热。兼用栀子豉汤、莲子心、灯心草、柏子仁清心养心安神。二诊时尿频尿急好转，久病入络，王庆其选用莪术、三棱活血化瘀、通络散结。三诊时患者诉大便溏稀，王庆其去生山栀，改用黄连泻心火、止腹泻，续断、山茱萸增补肾收涩之功。至五诊时患者小便次数已恢复正常，且无尿频尿急尿痛，情绪随之明显好转。

患者再次来诊时自诉多年来因疾病原因闭门不出，近期因症状大减、出行游玩，不料感染疫毒。就诊时体温已平、小便正常，遗留咳吐白痰、胃纳欠馨，王庆其以板蓝根、大青叶、牛蒡子、射干、象贝母、薄荷、竹茹、黄芩清热宣肺、利咽祛痰；款冬花、枇杷叶润肺止咳化痰；炒白术、茯苓、炒谷麦芽健脾开胃；同时加用生龙牡标本兼顾。在治疗过程中王庆其不忘言语疏导，开之以其所苦，心身同治，明显改善患者病情。（陆宇衡  上海中医药大学附属岳阳中西医结合医院）

（注：文中所载药方和治疗方法请在医师指导下使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