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帝康熙与传统医药

发布时间:2017-08-30 00:00:00

清代康熙皇帝(爱新觉罗·玄烨,1654—1722)喜好西学,经耶稣会士张诚(Jean-Fran?oisGerbillon)、白晋(JoachimBouvet)、巴多明(Do-miniqueParrenin)等的侍读、讲解,对西医兴趣浓厚,对西药颇具见地。存世的传教士满文著作《钦定格体全录》《西洋药书》等客观反映了这段史实,一直受到学界的高度重视[1-4]。关注西医西药的同时,康熙帝对待传统医药(包括中医药、民族医药等)的态度如何?有何观点与主张?探讨这些问题,尝试分析研究,对中华文化及传统医学传承脉络的梳理具有积极意义。

1探本溯源,酌古准今

康熙帝对医药治病救人乃至影响国家社稷的思考尤为深入,训曰:“医药之系于人也大矣”[5]190。他反复阅读《黄帝内经》等中医经典著作,并赞许有嘉,曰“《黄帝素问》《内经》诸篇,观其义蕴,实有恻隐之心;民生疾苦,无不洞瞩”[6]。为此,康熙帝对历代医书之真伪甄别极其自信,训曰:“朕自幼所见医书颇多,洞彻其原,故后世托古人之名而作者,必能辨也”[5]119。清初统治者稽古右文,对于传世的中医药典籍也极力推崇。康熙帝对医学理论领悟匪浅。如谈及“两尺脉属两肾”,除明晰脏腑表里相配外,还设问:“惟命门为虚寄,或云属火,或云属水,总无确说”[7]109。两尺脉何以分属两肾水火,确为历代医家纷争的问题;康熙帝采用朱熹以“贞固”二字解释北方水地、《左传》述上古水正之官员为修与熙二人治理这两种说法作依据,医理上亦成一家之言。此外,康熙帝精医通药亦为世人熟知,“清初六家”之一的查慎行曾感叹曰:“上留心医理,熟谙药性”[8]。“熟谙药性”绝非奉承之言。如草本野生植物“沙蓬米”,康熙帝亲自品尝,认为“性暖,益脾胃,易于消化。好吐者食之,多有益”[7]41。又如“金光子”,即酸枣仁,康熙帝引地方志《闽书》与本草专著《政和本草图经》论述产地、来源,并指出其形态、功效为“核圆而坚,多窍,人心之状,圆外窍中,故此果专为心家药”[7]119。对于药名、药效的疑问,康熙帝更是敏学好问,探本溯源。如对治疗他咳嗽的肺胸舒丸中的药物金银香花,康熙帝就曾提出质疑,“所说金银香花,据查,在《本草纲目》中并无此名,有金银藤,或是金银藤花吧”[9]28。康熙三十九年(1700),内府发现弘治十八年(1505)明政府组织编修、刘文泰主纂的《本草品汇精要》,康熙帝遂命太医院吏目王道纯等重新绘录一部,并从《本草纲目》等书内增补约四百九十条,成为续集十卷[10]。此举对于保存古代本草文献可谓贡献巨大。

2疗效居先,晓谕广众

研读医理同时,康熙帝尤其看重治疗效果。如对进献金鸡纳霜(奎宁)治愈他疟疾的西士洪若翰(JeandeFontaney)等饱施恩赐,“特于皇城西安门内,赐广厦一所”[11],但同样为他治疗疟疾的御医们虽日夜诊护,却因疗效不佳而深受重罚,“孙斯百等误诊朕病,强用人参,致朕烦躁甚病,……孙斯百、郑起鹍、罗性涵俱从宽免死,各责二十板,永不许行医”[12]。这一事件绝不如传教士所宣扬之西方医药的胜利,而是在康熙帝心目中,疗效才至关重要。此外,对于行之有效的方药,康熙帝毫无保留地公昭天下以惠济百姓,“是故朕凡所试之药,与治人病愈之方,必晓谕广众。或各处所得之方,必告尔等共记者,惟冀有益于多人也”[5]119。康熙帝得“种痘之方”,大力推广“人痘接种”预防天花。当然一味强调疗效的康熙帝也难免有以偏概全之时。如对于灸法,他就认为“灸病者非美事,而身亦徒受其苦。朕年少时尝灸病,厥后受方,即艾味亦恶闻矣,闻即头痛,徒灸无益”[5]191,过分注重个人感受,对行之有效的灸法形成了误判。另一奏折批谕亦可见康熙帝对于针灸的态度,即康熙四十三年七月初四日,皇三子胤祉奏诏,意大利画师聂云龙(GiovanniGherardini)右肩疼痛,已派遣御医凌易风、尹德诊视,二医力主针灸,但聂云龙拒不肯受,奏报皇上裁定,康熙朱批:“西洋人既不欲针灸,则听其便,勿得强迫”[13]331。这体现了康熙帝对西来学者的关护,及对待针灸似乎较为宽容、理性。

3药病相宜,饮食为重

康熙帝主张方药与疾病相对应,用药贵乎与病证相适宜。训曰:“药惟与病相投,……是故用药贵与病相宜也”[5]120。他训诲医家以前代贤医为典范,对症施治,认为“古人立方,各有定见,必先洞察病源,方可对症施治”[5]190。又以亲身经历反复告诫:“又尝见药微如粟粒而力等大剂,此等非金石之酷烈,即草木之大毒。若或药投其症,服之可已,万一不投,不惟不能治病,而反受其害。其误人也,可胜言哉”[5]190;“药性宜于心者不宜于脾,宜于肺者不宜于肾。朕尝谕人勿服补药,……朕之调摄,惟饮食有节,起居有常,如是而已”[14]。康熙帝尊《灵枢经》所谓“五脏有大小、高下、坚脆,故饮食嗜好不齐”[7]154。反对滥补,视人参等补药为“趋奉迎合之小人”,认为饮食有节、温凉有度、起居有常才是养生之道。对此闻性真曾撰文《康熙的医学与养生之道》进行专门研究[15],韦泽则从节、慎、劳、怡四个方面对《康熙帝〈庭训格言〉的养生思想》展开分析[16]。《黄帝内经太素》康熙帝曰:“养生之道,饮食为重,……若或内伤,饮食者禁之犹可;至于他症,自当视其病由,从容调理,量进饮食,使气血增长”[5]121,对内伤、外感的不同饮食要点训谕得十分清楚。日常生活中,康熙帝盛夏暑月不开窗、不纳风凉[5]9;在外出猎时,衣着厚实,预防寒冷[5]154。对于亲近大臣、股肱文武,康熙帝好为人医,每每赐以珍肴、灵药。如康熙帝近臣镶黄旗包衣赫世亨患寒暑伤气之证,发热烦躁,下痢红白,色如鱼脑,病势险大。康熙帝派遣御医张睿、刘声芳,经加减调中益气汤、加减归芍六君子汤等治疗逐渐起色。康熙朱批:“赫世亨今既已活,病得痊愈,则心勿烦闷,好生调养,必速康复。病才稍愈,若不调养,年已六旬,难保不犯。理气健脾丸之药,滋补脾胃,且能消食,每早一钱,用小米饭汤送服,想必有效,往御药房取之饮用看。除此之外,勿得饮用一切补药、人参等物。……燕肉在京城可得,此为彼所好者”[13]528。康熙帝对于脾胃健运、饮食调养、参茸补药的态度也由此可见一斑。

4兼采蒙古、喇嘛医学

康熙帝不仅对传统中医药感同身受,对于外来药物、民族药材的使用也颇有心得。“药料之名,有中外声音相似者”[7]56,康熙帝采用音韵训诂,对诃黎勒、莨菪子等来源进行考究,并采用实地考察法加以验证。“如蒙古有损伤骨节者,则以青色草名绰尔海之根,不令人见,采取食之,甚有益。朕令人试之诚然。验之,即内地之续断”[5]120。蒙古部落所见之青草绰尔海的根部(即续断),康熙帝派人尝试、检验,确有续折接骨之功效。康熙帝十分信任蒙古医药,如正黄旗包衣护军参领莫尔洪暑湿伤气下痢,经刘声芳等久治不愈,康熙帝对御医颇为不满,亲自提出方案,以蒙古偏方治疗:“朕处侍卫迪纳亦系此病,曾经大夫医治,亦未见好。蒙古大夫使其服用兔脑,又用几味药调治,现已痊愈。故缮清药方所用药名,俟晚上送往供鱼房,即照此方试治”[9]48。此外,康熙帝对喇嘛医学同样重视,如“康熙四十四年七月,大阿哥福晋张佳氏育喜后忽然出血,病甚可危,皇三子胤祉谨奏皇上,康熙朱谕:应遣喇嘛诊视”[13]385。可见,在康熙帝的医药观念中,蒙古、喇嘛医学等民族医药均占有重要地位。

5结语

综上所述,清帝康熙作为一位学贯中西的学者型君王,对于医药的关注并不限于传教士带来的西洋医学,对于传统医药学的理解、熟悉程度已经达到较高的水平。康熙帝讲求对证施治、药病相宜,且身体力行,饮食有节,温凉适度;同时医药化为怀柔绥抚的重要政治手段,以保障他所信任的家眷以及股肱大臣、文武官员的健康,其家长作风、医药和权力必然交织在一起[17]。而御用医药实用性、权威性的特点,也造就了保守性、封闭性的弊端[18],难以推动有广度和深度的医药现代化[19]。康熙帝曾经构想,“当兹海宇昇平,正宜怀保吾民跻春台而登寿域。尔等可取医林载籍,酌古准今,博采群言,折衷定论,勒成一书,以垂永久”[6]。在后代《古今图书集成·医部全录》《医宗金鉴》终得以刊行。就如康熙帝谈到穴位“人中”时所言:“今满洲呼‘呢呀尔马’,蒙古呼‘库门’,高丽呼‘萨拉密’,皆直曰人而已,……及阅《素问·骨穴篇注》有‘鼻’‘人’二字,是古人亦祇呼为人矣”[7]127。千般万态,返璞归一,回到中华传统文化之中,西学中源、满汉争议、汇通中西医药等问题,至少在康熙王朝得以暂时缓解。

来源:中医杂志作者:杨奕望胡蓉李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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