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桂芝治疗放射性肺炎经验浅析

孙桂芝教授是我国著名的中西医结合肿瘤学家，中国中医科学院广安门医院主任医师、博士生导师，第4批国家级名老中医，享受国务院特殊津贴，主持多项国家“六五”“七五”“八五”中医药防治肿瘤科技攻关项目。在40余年临床实践中积累了丰富的中西医诊疗放射性肺炎的经验，现将孙桂芝教授辨治经验介绍如下。

放射性肺炎在中医药文献中属于“咳嗽”“喘证”“肺痿”“息贲”“肺痈”等病症的范畴，系由于肺癌［1］、乳腺癌［2］、食管癌［3］、恶性淋巴瘤及其它纵隔、胸壁恶性肿瘤经放射治疗后，肺组织受到损伤引起的肺部炎症，目前70%～90%胸部肿瘤患者需要接受胸壁放疗［4］，已成为发病率较高、治疗难度大、影响人体健康的疾病之一。

1放射性肺炎的病因病机

孙桂芝教授认为，放射性肺炎的病机主要是正气不足，放射线之火热邪毒内聚，侵袭肺脏，津液失于输布，炼液为痰，痰凝气滞。进一步灼伤肺络，肺热津伤。放疗多日，耗气伤阴。逐步损伤人体正气，伤及脾胃，运化失司，终致脾肺两虚。其形成属于正虚邪实的结果。正气虚表现在气虚、津亏、阴虚、肺燥，邪实表现为热毒、气滞、血瘀、痰凝。病机往往虚实并见，症状复杂。故治疗时以扶正培本为基本治疗原则，同时配以清热生津、润肺化痰，解毒抗癌、软坚散结功效的中药，每获良效。

孙教授认为治疗中需辨疾病的不同阶段，放射性肺炎主要分为3个阶段:渗出期、增生期、纤维化期［5］，早期放射性肺炎多表现为气促、干咳、咳痰、发热、胸部不适，后一阶段，呼吸困难和干咳加重，或出现肺心病的症状和体征。早期放射性肺炎可以参考肺痈、息贲治疗，晚期放射性肺炎可以参照肺痿治疗，并将放射性肺炎分为痰热壅肺、肺燥津伤、肺肾阴虚三型。其中以肺燥津伤证最为多见。

2分型论治

2.1痰热壅肺放射线为火热毒邪，“温邪上受、首先犯肺。”肺为娇脏，易被邪侵;放射性肺炎患者初期发病多由外来火热毒邪，侵袭肺脏，气滞血瘀、痰热壅肺，导致肺络痹阻，肺失宣肃而为病。《成方便读》:“痈者，壅也，犹土地之壅而不通也。是以肺痈之证，皆由痰血火邪，互结肺中，久而成脓所致。”症见身微热，咳嗽痰多，甚则咳吐腥臭脓血，胸中隐隐作痛，舌红苔黄腻，脉滑数。治宜清脏腑热，清肺化痰，逐瘀排脓。以苇茎汤加减。《金匮要略论注》言:“此治肺痈之阳剂也。盖咳而有微热，是在阳分也;烦满，则挟湿矣;至胸中甲错，是内之形体为病，故甲错独见于胸中，乃胸上之气血两病也。故以苇茎之轻浮而甘寒者，解阳分之气热;桃仁泻血分之结热;薏苡下肺中之湿;瓜瓣清结热而吐其败浊，所谓在上者越之耳。”若肺痈脓未成者，宜加金银花、连翘、鱼腥草以增加清热解毒之功效，如脓已成，可加桔梗、贝母以增加化痰排脓之功。

案1患者，男，65岁，2016年3月3日初诊。胸腺癌发现3年余，鳞状细胞癌，放化疗后。2016年2月23日胸CT示:右纵隔不规则肿物，现最大截面4.3cm×3.6cm，平扫边界欠清，侵及心包，与右肺关系密切，系纵隔、右肺门肿大淋巴结;双肺纵隔散在多发条索影，考虑放疗后改变;双侧胸腔少量积液。现:口渴，咽干，遇凉风后咳嗽，少量黄白黏痰，易咳出，右侧胸胁痛，食后腹胀，心烦失眠，舌黯苔黄腻，脉沉细。证属热燥伤肺，痰热蕴肺。治宜清肺化痰，逐瘀排脓。采用千金苇茎汤加减，药用:沙参15g，麦冬12g，桑叶10g，菊花10g，芦根30g，杏仁9g，生薏苡仁15g，麻黄8g，桂枝8g，干姜5g，细辛3g，五味子10g，清半夏9g，杭白芍15g，浮萍15g，蝉蜕6g，炒莱菔子15g，苏子10g，白芥子10g，生蒲黄10g，蜂房5g，炮山甲6g，鳖甲10g，地龙10g，三七6g，菝葜15g，鲜龙葵果10g，重楼15g，生甘草10g，佛手10g。14剂，每2日1剂。每剂煎2次，每次服50～100mL，每日早晚各一次服。

按患者咳嗽痰黄质黏，心烦影响睡眠，舌黯苔黄腻，属于痰热壅肺之证，采用苇茎汤以清肺化痰。患者同时伴有口渴咽干的津伤表现，故以沙参、麦冬滋阴润燥。遇风即咳，故以桑叶、菊花、麻黄、桂枝祛风解表，以炒莱菔子、苏子、白芥子组成三子养亲汤，发挥温肺化痰，降气消食之功效。浮萍与蝉蜕、山甲与鳖甲、生蒲黄与蜂房为肺癌治疗的常用对药［6］，起到软坚散结，化癥消积之效。干姜、细辛可温肺化饮。3个月后复诊，患者各症状均有所缓解。

2.2肺燥津伤放射线为火热邪气，具有发散之性，易致腠理开张，破津外泄。另一方面，热邪能消灼煎熬阴津，导致津液暗耗，气随津耗。《成方便读》云:“此必六淫火邪，外伤于肺，而肺之津液素亏，为火刑逼，是以见诸气膹郁，诸展喘呕之象。”除有热象外，症见身热头痛，干咳无痰，气逆而喘，口渴心烦，咽干鼻燥，胸满胁痛，倦怠疲乏，小便短赤，大便秘结。证属温燥伤肺，气阴两伤证。治宜清燥伤肺，养阴益气。以清燥救肺汤加减。常用药物为桑叶、枇杷叶、麦冬、沙参、生石膏。《成方便读》云:“然外来之火，非徒用清降可愈，《经》有火郁发之之说……。方中重用桑叶质轻性寒，轻宣肺燥，透邪外出。温燥犯肺，温者属热宜清，燥胜则干宜润，故以石膏辛甘而寒，清泄肺热;麦冬甘寒，养阴润肺。枇杷叶苦降肺气。沙参清热养阴，润肺止咳。

若为温燥伤肺之轻证，肺燥有痰者，症状以咯痰不爽，涩而难出，咽喉干燥为特征，宜以贝母瓜蒌散加减，发挥润燥清肺、理气化痰之功，常用药物为贝母、瓜蒌、花粉、茯苓、橘红、桔梗。若温燥伤肺胃阴分，津液亏损明显者，证见咽干口渴明显，干咳痰少而黏，或发热，脉细数，舌红少苔者，常以沙参冬汤加减，增加滋阴润燥之效。热甚者，加羚羊角、水牛角以清热凉血。

案2患者，男，56岁，2016年5月4日首诊，左肺癌术后2年6月，大细胞肺癌，LM1/5，化疗4周期后，化疗用药:培美曲塞+顺铂，放疗32次，既往:高血压。近日复查稳定，舌黯苔腻，脉沉细。现症见:胸闷、胸痛、气短，干咳无痰，咽干咽哑，口干舌燥。纳一般，眠可，二便调。舌红少苔，苔薄黄。证属肺燥津伤，肺失清肃，治宜清燥润肺，宽胸通阳。方以清燥救肺汤加减，药用:桑叶15g，枇杷叶15g，麦冬15g，沙参12g，生石膏30g，瓜蒌皮15g，薤白10g，清半夏9g，苏木6g，生黄芪30g，天花粉10g，玉竹15g，石斛15g，木蝴蝶6g，蝉蜕6g，浮萍15g，炮山甲6g，鳖甲10g，鼠妇10g，僵蚕10g，生蒲黄10g，蜂房5g，生麦芽30g，鸡内金30g，菝葜15g，仙龙葵果10g，重楼10g，甘草10g。14剂，每2日1剂。每剂煎2次，每次服50～100mL，每日早晚各一次服。

按患者口干舌燥，口渴喜饮，干咳无痰，舌红少苔，属肺燥津伤之证，故以清燥救肺汤以清热化痰，养阴润肺，又加玉竹、石斛加强养阴润肺之效。木蝴蝶、蝉蜕利咽润肺以止咳，取瓜蒌薤白半夏汤以通阳散结，祛痰宽胸。3个月后复诊，患者各症状均有所缓解。

2.3肺肾阴虚肺为气之主、主出，肾为气之根、主入，一出一入，才能完成人体气机交换。放射性肺炎后期导致肺纤维化，肺纤维化缠绵难愈，进入疾病晚期，病机转化由气及血，由肺及肾，肺肾两虚，气血不足，痰浊内生，瘀血阻滞，肺脏失于儒养，失于肃降。临床证见胸闷气逆、咳吐浊黏涎沫、质黏稠不易咯出，痰带血丝或咯血，咽喉燥痛，手足心热、骨蒸盗汗，舌红少苔，脉细数。治宜养阴润肺，化痰止咳，以百合固金汤加减。《医方考》云:“此方金水相生，又兼养血，治肺伤咽痛失血者最宜。李士材谓，清金之后宜顾母，识解尤卓。予谓咽痛，一定即当培土生金也。”《医方集解》云:“皆以甘寒培元清本，不欲以苦寒伤生发之气也。”常用药物为百合、玄参、麦冬、当归、杭白芍、贝母、桔梗、生熟地，以二地助肾滋水退热为君;百合保肺安神;麦冬清热润燥;玄参助二地以生水;贝母散肺郁而除痰;归、芍养血兼以平肝;甘、桔清金，成功上部。若痰稠难咯，加瓜蒌仁、桑白皮、天花粉以清润化痰，或以旋覆花、海浮石软坚化痰，稀释痰液，利于排出体外［7］;若咳血甚者，加侧柏叶、仙鹤草、白茅根以凉血止血。

案3患者，女，53岁，2015年7月23日初诊。左前上纵隔B2型胸腺瘤术后2个月，放疗后，颈部多发L。现症见:咳嗽，咳痰，色黑，量不多，胸闷气短。胃部反酸烧心，纳差，眠可，二便调，舌红，苔少，脉弦细。既往史:甲亢。证属燥热伤肺，肺肾阴虚，治宜清热润肺，补益肺肾。方选百合固金汤加减，药用:瓜蒌皮15g，薤白10g，椒目10g，猪苓30g，泽泻30g，生地10g，熟地10g，山药20g，山萸肉15g，土茯苓30g，丹皮10g，炮山甲6g，鳖甲10g，龟板10g，生龙骨15g，生牡蛎15g，浙贝母10g，夏枯草10g，百合30g，川贝6g，浙贝母10g，桔梗10g，款冬花10g，代赭石15g，鸡内金30g，生麦芽30g，黄连12g，吴茱萸6g，煅瓦楞10g，重楼15g，菝葜15g，生甘草10g，双花10g，连翘10g。14剂，每2日1剂。每剂煎2次，每次服50～100mL，每日早晚各一次服。

按胸腺属于免疫器官［8］，胸腺瘤患者常伴免疫功能低下，孙桂芝教授常以肾虚论治，再加放射线之火热毒邪伤阴，更加重肺肾阴虚。故治以补益肺肾，采用百合固金汤以补益肺肾之阴。患者胸闷气短，故以瓜蒌皮、薤白、椒目、猪苓、泽泻以宽胸通阳并利水。生龙骨、生牡蛎、浙贝母、夏枯草、穿山甲、鳖甲以软坚散结而消癥。以左金丸并煅瓦楞清肝泄火，降逆止呕以制胃酸。以代赭石、鸡内金、生麦芽组成升降消的小范方以调胃气、降逆止呕［6］。患者3个月后复诊，各症状均有不同程度的改善。

3结语

孙桂芝教授认为急性放射性肺炎在肺部放射治疗中较常见且危害大，不仅严重影响患者的生存质量，甚至危及患者生命;而慢性放射性肺纤维化对残余肺功能不足者的患者危害性也不容忽视。另外由于放射性肺炎为放射治疗的迟发反应，为无菌性炎症［9］，一旦发生便不可逆转，因此其预防比治疗更重要，在放疗期间应用中药预防和减轻放射性肺炎症状比放疗后出现肺纤维化时用药效果好。另外，早期严重的炎症反应会导致晚期明显的纤维化，如果能在纤维前阶段及时采取措施阻断纤维化进程，可在一定程度上减少肺纤维化。孙桂芝教授常以苇茎汤、清燥救肺汤、百合固金汤三方治疗放射性肺炎，又因病情演变中病机复杂，故临床常用2～3方合并治疗，每获良效。

来源：辽宁中医杂志作者：郭秀伟张培彤孙桂芝